06 9月, 2010

〈邂逅――峇里動物與我〉鄭天銅

已刊於《鹽分地帶文學雜誌》第29期  2010.08.20.
峇里島說大不大,但島上動物的類種還蠻多。
原生動物是本文重點,先不說。因觀光需要,眼光獨到的商家,在島上開設了各具特色的動物園(五、六座吧),引進了印尼其他區域的珍禽異獸。我知道最特別的,甚至請來巨蜥助陣――人類此舉不該吧,強要「恐龍同梯」的巨蜥「科莫多龍」(Komodo Dragon,現存地表最巨大之爬蟲類)離開科莫多島進駐峇里。冷眼觀之,在觀光錢潮帶動下,讓原生動物離鄉背井,至異地被圈養,這種行為模式,我不贊成。
很欣賞挪威人對待動物的態度。挪威不建動物園,為了動物的生存權,也為著教育國民。動物不是該活在牠們先祖的野生環境中嗎?為何人類擅抓牠們,強逼遷徙,像是讓南極企鵝住進熱帶非洲(動物園);令澳洲袋鼠到加拿大(動物園)過冬;叫貓熊在台北盆地(動物園),接受可能的燠熱(如果強力冷氣壞了怎辦)?概以「觀光」為由,「教育」為名,這樣,說得過去嗎?
讓動物各自擁抱在地生活吧!省下為著貓熊生存的龐大冷氣費,節約為企鵝、北極熊打造所費不貲的人造極圈,這也算為地球節能啊。在峇里,欣賞動物園以外的小動物,實為人生一大樂事。有幸和牠們共處一島,常感趣味橫生,僅以幾行文字、數張照片,稍稍見證與牠們廝混之美好!



【狗弟弟的浮世繪】
看到峇里路邊的狗狗,牠們亮相時的模樣,愛狗人士會捶心肝吧!峇里人除了不吃狗肉外,其實對狗狗並不優待。
家犬還稍加打理,街頭巷尾隨機出現的狗狗,峇里人沒有觀念為牠們結紮,狗狗的未來只能自求多福。市場周邊、鄉間小路,常見瘦弱又癩皮的狗狗四處遊蕩,看在我們眼裡真不捨。但牠們數量龐大,又散居各處,沒好方法一一處理。我知道長住峇里的歐洲人,籌組小型組織幫忙狗狗,但效果太有限。前陣子,峇里還是免不了狂犬病的爆發,那段時間大家比較緊張,可是談不上後續能解決問題。
對狗狗「放縱」(或說「不理」)――全印尼僅止於峇里島吧!印尼其他地區穆斯林多,不會在街頭看到牠們(馬來西亞也同樣如此)。伊斯蘭教明定兩種動物為不潔,一是豬(不養豬、不吃豬肉),第二種是狗(同樣也不吃不養)。那麼,狗狗能在峇里卑微地生活著,不知是福是禍?如果親友從爪哇島逃出來峇里,大概會覺得,「好死不如賴活著」吧!
我曾經認真「跟蹤過」一隻狗狗,在庫塔區的色嘎拉海灘(Pantai Segara)。
黑白相間的牠蠻瘦的,從熱鬧的庫塔海灘(Pantai Kuta)一路向南,漫步至觀光客很少,海岸線比較醜陋的色嘎拉海灘。
狗狗移動,更換所在的海灘,當然不是衝著觀光美景而來。我想牠自有邏輯,大抵上是覓食取向,牠很知道何時該出現在何處,贏取找食契機。我想牠的信念大致如此,帶著佩服的情緒尾隨著,跟著跟著還跟出興味來。
在找到好康之前,牠的身影留在映在沙灘上,看起來暢意無限。臨近黃昏,廣角下,海灘被人任意放置的頹圮石牆、灘頭隨波搖曳的亮橘小舟、防波堤頂蹲看夕照的兩兄弟、海灣線另一側的岸地遠景。非常寫意的連續動作,在我鏡頭前停格。這美景引領者,竟是我追蹤的對象哩。
狗狗真是搶鏡!我心目中,色嘎拉海灘的「誰人跟我比」,沒錯主角就是你!


【花貓先生正慵懶】
芃歐什看(Pongosekan)的民宿裡,我和幾位動物朋友有著好交情。其中一位是花貓先生。
芃歐什看的地理位置緊臨著藝術小鎮烏布(Ubud),是峇里島五大畫派之一――芃歐什看畫派的發源地(Pongosekan Style)。我在此地沒有學畫僅入住於民宿。民宿主人的兒子馬帝先生,是位正統科班出身的畫家,每天看見他勤勉作畫,讓我深受感動。
在畫家村內待,甚至住進畫家家裡,時間長了,似乎也沾染了些許藝術氣息。自是不花錢的,大力陶醉著――這就是所謂「自我感覺良好」!也不知羞,啜口咖啡起身,往一旁梯田緩緩走去,身上抖落下來的,竟是股莫名的清幽雅氣。發昏了吧,我聽到有人在旁提醒我。
嚴格說來那不是人,是隻「相貌堂堂」的花貓正嗷叫,牠的神情頗不為然!確定牠是隻公貓,打那天起我稱牠公貓先生。
貓的印尼文「KUCING」,相似發音為「枯慶」。馬來西亞的馬來語和印尼的印尼語,相似度達百分之八十以上,華人所說的馬來西亞東部大城「古晉」,就是這樣拼音。這城市意譯就是「貓城」,還真有趣(滿城都是貓、貓當家?哈哈)
花貓先生常留戀我居,因為我家有起士小餅。是的,看在牠一向謹守規矩,討餅乾從不用強,也不哭不鬧的份上,我總在室外陽台與牠分享餅乾。看樹叢間的日照移至庭前,聽我煮的咖啡何時笛響,不管躍上陽台探頭探腦的土雞。累了趴睡餓了喵叫,好一幅天上人間。
花貓先生最令我佩服之處,在於牠的優美睡姿,變化萬千。牠的習性和我頗為類似,說睡就睡,絕不拖延作勢。而一次到位的睡姿,通常是一種即興的藝術創作,總令我讚嘆再三。背弓三角形、蜷曲橢圓形、展下肢鉤形、不規則「睏死」形,驚豔處說之不盡。佛經會用「如恆河沙數」來形容數量之龐大,對照牠的身形,變化之多之巧,亦堪相當。陽光撒落的當下,我除了讓「模特兒」優雅入鏡外,僅容喉間大喊BRAVO!模特兒舉手投足貌似天成,不能吵醒牠,我知道起士餅乾該出場了。


【鴨鴨打卡】
齊步......走,一二一二......。不需要答數,峇里的鴨子走起來,各自心裡有數。
和主人下田,是成鴨每日的固定作息。很奇怪,牠們總能無怨無悔,跟著主人,不偷懶也不「落跑」,在工作崗位上苦幹實幹。要了解牠們如何打卡,我們先看看梯田的工作崗位吧。
絕大部份峇里作地,地勢均為高低起伏狀,所以梯田極多。我所見過的,除了有「峇里穀倉」美名之稱――塔巴南縣的平原,以及西北部珍不拉納縣的大片緩坡地,其他地區土地鮮少有平原。還有平原的,我想就只剩下北峇里海岸土地。試想,如果海邊能被施作為農地(作物有限,因為海岸塩地的關係),那就表示該海灘的鄰近區域,沒被開發成觀光用途。也許是地處偏僻,或是被評估為商業價值太低。總之能保存海岸土地,像是台灣東部海岸平原一般,利用於耕種,效益也很不錯。
我不懂農務,對於耕作這檔事完全外行;但我知道,米是一粒粒長出來的,那代表著親身勞動。看到梯田中的農人與鴨群,在燠熱的農區裡揮汗工作,我心中充滿著敬意與感激。
每天早上,農人領著鴨群從家中走到田裡。鴨群也不落隊,一路上跟緊主人,到達田埂後列隊,接著就幹活去。牠們的工作是?主要的任務一種,次要的任務一種。
峇里島的耕地,農人都盡量少用農藥(仍使用農藥,並非有機田),於是除蟲成了現代與傳統並進形態。現代的除蟲,當然說的是噴灑農藥;傳統的除蟲,就是請鴨鴨到田裡覓食,把蟲兒吃光光。這是主要任務,每日使命必達。次要任務是「施肥」,嘴上吃蟲屁屁施肥,這鴨鴨在田裡一兼二顧,米粒的萌發與收成,其實牠們幫了農家大忙。
照片訴說著主人與鴨鴨們,清楚自己的本分,在梯田裡頭各忙各的。齊夥同心的畫面映在鏡頭裡,我感到溫暖和煦。


【小鴿爭氣不爭名】
北峇里新阿拉加市,在狹窄巷道間的平房社區裡,我無意中向著天空望,正好看見小鴿們群聚挑高的樓厝外牆,在幾座木造鴿籠頂曬太陽。小鴿都在想些什麼?牠們似乎忙於某事,在伸展台上小踱步,探頭探腦的。我搞不懂牠們。
鴿子,在峇里島上不常見,我認為可能是峇里華人養來賽鴿的吧?放眼鳥類將軍,誰飛得過小鴿?峇里島上的幾種特色鳥,不見得以速度著稱,在其他方面,牠們讓峇里享大名。
峇里有一獨特品種,叫做Bali Starling。動物專家說牠的叫聲婉轉,在鳥類中十分特出,可以稱牠們「歌唱界」的鄧麗君吧!但數量稀少我沒親眼見過,十分可惜;還有一種比較大型的鳥,叫做Kakatua,我曾經近距離聽過牠的叫聲,洪亮好聽不刺耳。
北峇里羅威那的海灘區,海灘主街是從海豚雕像起算延伸上岸,而面對大海右手邊第一家餐廳,店名叫做「Kakatua」與鳥同名。餐廳入口處設置了一只大型鳥籠,安置兩隻純白色的Kakatua作為鎮店吉祥物。餐廳顧客能夠一邊用餐,一邊賞鳥,這樣的安排實在有趣。可惜好景不常,也許是Kakatua其中一隻生病吧(還是歸西了?),店家在無預警的情況下把鳥籠移除,不再養鳥。說也奇怪,像是Kakatua不再庇蔭般,此店家生意也快速下滑,最後竟是關門大吉。
還有一種鳥類非提不可。有種善於滑翔的小型燕子(Bali Swift),在我的北峇里住所附近,在特定時節會大量湧現。民宿伯母曾提前告訴我,下幾個禮拜啊,會有一種小鳥在傍晚出現,屆時場面會很壯觀、有趣喔。我那時沒能意會過來,等到實際看見爆量小燕的蒞臨,才知道她是何指。
小燕子會由山間、海邊飛來(其實我搞不清楚牠們的來歷),看牠們飛,像是「沒頭沒腦」地,忽高忽低滿空滑翔。但神經質的動作下,姿勢還算優雅,也絕不會撞及樹木與建築物,完全沒有攻擊性。最重要的,是牠們本性純良,沒那款「把鳥屎當炸彈」的習性。我站在庭園裡仰頭欣賞牠們,看他們從松樹樹梢輕曳來去,每次都很幸運「身不沾塵」。下次你來看,大可把擔心收起。
好啦,說了半天,我開場頭提到的鴿子呢?牠在峇里排行老幾?


【壁虎探頭望】
我曾經問峇里朋友,在峇里話裡,大壁虎和小壁虎怎麼說?他們告訴我,大壁虎是「Tokek」,小壁虎喚做「Cecak」。其實物種不同,沒辦法這樣一刀切、二分法說誰大尾小尾。哪隻被人類安個什麼名,我想牠們根本不在乎啦。峇里島壁虎種類繁多,我不是動物學家,所知有限,和牠們相處也從不問姓名。
有次在深夜的烏布網咖,時間晚了,顧店小弟準備打烊。有兩位歐洲背包客,與結帳中的小弟聊起有關壁虎(Gecko)的事。他們倆這幾天觀察了好幾種峇里壁虎,我聽了覺得蠻奇特的,竟也忍不住加入談話區,說了我的經歷。
我看到過的,是很大型的那種(不知道算不算壁虎)!其實不是眼花(這樣說,或許蠻嚇人的),我認為牠有八十公分那樣身長(由頭至尾)。大概是那客房空屋太久的關係,「牠」一直住在後棟的挑高脊梁上,那是「牠家」啊,我反倒是個入侵者。結果我說出來大夥都有興趣,結論是那應該不是壁虎吧,是一種爬蟲類。但我在此聲明,牠絕對識相,我們那次的深夜對望,沒超過十秒鐘,牠即朝暗黑處隱去,把空間讓給了我。我很感謝,一點也不怕――有牠之前幫我顧厝,這房裡還會有什麼問題?一直都很安穩地,在房內吃喝拉撒,睡得尤其好。
其他時間,大小壁虎探頭望(很有趣的出沒,像是跟你追迷藏,來找我喔......),那是全島常見的家中戲碼,從沒發現老一輩所說――「壁虎尿尿會爛皮膚」等等問題。也許大多數人,視其樣貌,不能接受牠們的出沒吧,總把牠們歸到害蟲一類;可是,牠們才是有害昆蟲(人類的角度)的剋星呢!居家不用殺蟲劑,還得請壁虎大哥們多多加油!


優游於臺步的沙灘狗
在海灘上吸引「狗仔隊」目光
牠問我
狗仔是不是該好好拍狗?


超愛起士小餅的花貓先生
整天在陽台沙發上
打滾、睡翻、裝可愛
拿咖啡餵都宣告失敗
真拿牠沒辦法


鴨鴨陪主人上班
工作/陪下田,對主人有交代喔
遊戲/嬉鬧打混,反正主人看不懂也不會管哩
吃食/有蟲蟲可以吃,Yummy Yummy......
舒便/廁所免找,名正言順就在田裡......放!
一日四相宜
總是記得下班刷卡


作壁上觀的高牆小鴿
不管麻雀海鳥的空中相招
站穩腳步
誠心靜候主人差遣
哪都不去,比狗還忠


小壁虎,張開迷你手指頭
在窗櫺邊、在壁板間
邀我躲貓貓
我看牠一眼啊
牠就已經跑去藏好了
自己生氣.....
怎麼玩都輸給牠!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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