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 6月, 2007

〈黑輪伯仔的疑惑〉 鄒建寬

(原刊:〈推理雜誌〉第267期 2007.1.)


——午餐的約會——
吃掉你的壞情緒,吃掉你的壞脾氣
一口一口一口一口,吃乾淨......
我要吃掉你的壞情緒,吃掉你的壞脾氣
午餐的約會,等著你......





1.
『每天放陳綺真這首歌,不閒煩?』
『咦,我的節目你聽啦?你每天大夜班的,還能聽我的中午廣播節目,真感動哩!』
我是沈運龍,KW廣播電台『今天中午吃啥』節目主持人。那是一個介紹大台北小吃小食,午間的帶狀音樂節目。
站在櫃台裡的,是郝克江。我住處不遠的這家便利商店,是他的工作場所。大夜班,他就像公務員般上班下班,幾年來都這樣。
『這首歌,跟我的節目有關嘛,綺真我很喜歡。主題都和午餐有關,拿來當片頭曲,蠻投緣的!』我笑著回答。
那兩年外島服役,我是港口裝卸軍品的小軍官,小江則是堆高機作業手。兩人軍階雖然不同,但私底下卻串連起共同喜好,有空就窩在中山室裡聽音樂。退伍下來,有緣仍相處於同一生活圈,直到現在。
『啊對了,剛才的讀書會,之後的延伸話題你沒說話,為什麼?是沒興趣還是......』
小江低著頭。他望著收銀台條碼掃描機,黑框眼鏡裡的眼神看來疲倦。

所謂『讀書會』,是五位『損友』之間的協定。
每週一晚上七點整,我、小江、阿達、薇薇、姝妹五個人,會齊聚天母阿拉丁咖啡館,用兩個小時,談談上星期所訂下的專題書,大夥閱讀之後的想法。
這禮拜我們談了『達文西密碼』,討論『粉』熱烈哩,從七點鐘交叉對話到九點。感覺上,這次談話內容很充實,屬於宗教問題的、謀殺推理的,還有一些哲學性質的啟發。也依照慣例,由姝妹全程錄音,這是我們持續讀書會,『革命情感』下的小小資產。
許姝惠(姝妹),22歲,是我們當中年紀最小的。皮膚白皙,身材高佻170的她,是個紮馬尾的美女。嚮往環遊世界的人生,出社會後選擇入行旅行社。當了票務小姐(OP),才知道『在旅行社上班』與『可以常出國』根本兩碼子事!讀書會全程錄音都由她負責,有時候也拍幾張數位照片,配合專書,作成POWER POINT聲光圖文存檔。是一位很有巧思的女孩。
古彥達(阿達),24歲,剛退伍就在天母S書店工作。個子微瘦,笑聲洪亮。那天在『吉屋出租』紅紙條前,巧遇也想租房的郝克江。兩人一見如故,隔天就一起搬進天母小巷舊公寓(『斷背山』情結?哈哈)。阿達的想法很多,對追尋『網路推理作家』這虛名不遺餘力,有一個推理部落格經營中。他有個習慣,常拿自己都市原住民身分開開玩笑,會說的布農語不超過十句,但每次總面露無辜狀,一聲聲『碼夾,哈拉斯篤固』說個不停。那是『拜託啦!』的意思,神情扭捏還真欠扁!
馬薇薇(薇薇)與小江都是25歲,金牛座的薇薇『險勝』小江幾個月。我和薇薇一年前因廣播文案稿而認識,漸漸地我倆成為男女朋友。她的本職是廣告文案,當初寫廣播稿算是賺外快。金山育幼院長大的她,很能體察人的內心,因此寫出來的文句十分動人。姝妹老家和育幼院不遠,從小就常和薇薇玩在一起;現在兩人到市區打拚,也租屋一起住。
小江是怪人一個!台北溼冷的冬天也穿短袖,不成文的理由是『手臂也需要新鮮空氣!』(不過我想他大多待室內啦,冷不到他);一副黑框老學究眼鏡,也不知道是完全平光還是遠視近視,怎麼看都土里土氣的。那兩年在外島服役時,我就知道他話很少都講重點。現在和阿達兩人走在一起,你會被阿達吵死、被小江『安靜』死!還有,如果你認為小江外型古板,這樣子就沒女人緣,那你可大錯特錯嚕!據我所知,有幾位美眉,每天深夜會向便利店報到,她們的時間還能自動錯開哩!那種『極冷』的談話內容,也不知道美眉怎麼受得了他?反正,他在深夜便利店裡豔福不淺、很擅『暗崁』就對了。
我是沈運龍,33歲,KW廣播電台中午音樂美食節目,製作人兼主持人(就是校長工友一手包啦)。
近幾年來,台灣經濟大不如前,令許多人決定捲起袖子,做起攤販生意,做吃的尤其多。那種一個推車的攤販店面,看似『流動』,其實大都有固定的設攤場地。繳單位租金給地主(譬如在A商店前的騎樓擺攤,就要每月繳租給A商家),這樣子設攤場所會固定下來。
我白天騎著野狼機車,風塵僕僕四處尋找節目內容,大多找這類型的攤販。錄音間錄音都在晚上,有時可以錄好幾輯。週一晚上當然不錄音嚕,和幾位損友見面,是一星期中頂重要的約會。

2.
小江站在便利店冷藏陳列櫃前,專注地排列幾款涼麵,同時清點數量。
『剛才讀書會,龍哥所提出的命案討論,我想我已經有了腹案。』
小江剛剛不說話就算了,現在一開口還真嚇人!
『命案討論』是我提出來的。那是我趁工作之便,在尋訪美食攤位時,一位黑輪伯仔告訴我的親身經歷。本星期讀書會的尾聲,我一時興起把他的話講給大家聽。這兩個禮拜,這事在我腦中一直盤踅不去!如果可以做成專題節目,我想名稱應該叫做『黑輪伯仔的疑惑』。
怎麼個疑惑法?我望著不遠處阿拉丁咖啡館方向,回想起三小時前讀書會的場景。

『好啦,達文西密碼討論到這裡。接下來,嗯,我想跟大家說一件真人真事喔!』我用主持人的架式,把大家目光集中過來。
『兩個星期前,我在台北復興南路巷子裡,尋訪到一車黑輪攤,準備作我的美食節目報導。採訪完以後,那位黑輪伯仔突然告訴我一件事。』
『離現在大約兩年前,他攤子旁邊出現一車「牛肉麵」攤。雖然沒掛招牌,但大家都叫麵攤主人小黃。年輕人小黃長得不挺帥,但黃牛肉麵味道很讚,很快就馳名遠近。黑輪攤因為和麵攤在一起,常能沾光——客人來買牛肉麵,也會順道帶些黑輪小食。「從那時候開始,黑輪每天總是不夠賣啊!」,黑輪伯仔很神氣地這麼說。』
小江點了咖啡續杯,我也跟進。服務生阿昆客氣地頷首,輕輕收走我們的杯子。
『黑輪伯仔繼續表示,當時,每天晚上八點半左右,小黃生意接近尾聲,他會留下一碗牛肉麵,給隔壁巷子的熟客送外賣。』我把筆記本打開,看看資訊上有什麼遺漏。
『最早的一次,是那吳姓客人來小黃麵攤吃麵。吃完麵之後表示,他知道小黃麵攤全年無休,可不可以每晚外送到他家裡?他公寓離這三分鐘路程不算遠。小黃當時說自己生意忙,而且人手只有一個,就算路程很近也沒辦法。但吳先生說時間上沒關係,他是夜貓族都很晚吃很晚睡的,隨小黃的意思多晚送麵都行。這要求相當合理,小黃於是就答應了吳先生。』
咖啡來了,我急切地先喝了一口;小江倒是慢條斯理,把咖啡聞香一陣才用。其他三個人,阿達不知道有沒有注意聽,只顧低著頭敲打筆記電腦鍵盤,是在記錄還是幹嘛;姝妹看來比較專心,一方面錄音,二方面她頻頻對我點頭,睜著大眼睛像是乖巧的學生;薇薇靜靜地坐著,塗鴉著A4筆記本,表情倒看不出喜怒哀樂。
『吳先生態度誠懇,請小黃務必幫忙,自己晚餐實在是懶得出門,並當場預付三個月的錢。小黃也很爽快地表示OK。當時,小黃與吳先生還互留手機號碼——要是小黃哪天沒能擺攤(感冒或有事),還是吳先生出國去不必外送,都應電話告知另一位。』
薇薇眼角微微上揚,點頭說:『這吳先生人不錯啊!』
我也點點頭,嘴角說著是啊是啊。『小黃收了吳的預付款後,第二天起就開始外送服務,兩個月下來都很順利,一直到事件的發生......』
『哇,故事要開始了好刺激喔!等一下,我檢查一下錄音筆......完整地記錄「罪犯口供」,是刑事偵查中很重要的項目,對吧龍哥!哈哈。』
姝妹調整一下錄音設備,確定一切都OK後,安心地笑著點頭。
我是『罪犯』?不管啦,回嘴之前,先把重要的內容給說說!
『等一下!』阿達不知道哪根筋不對,突然打斷我的再度發言。
『龍哥請等一下,我先唸一段那時候的電子新聞報導好唄?和這案件有關的。』
阿達剛才悶著頭,原來在蒐集相關『情資』呢!我想,他用無線上網,在我們談話的同時找了一些報導。何不聽聽當時社會記者們,所寫下的新聞稿?我想這也可以驗證,自己從黑輪伯仔那聽來的東西對不對。畢竟,自己沒像阿達那麼仔細,找事發當時的新聞稿比對分析。阿達,有一套!
『F日報這樣寫的,』阿達清清喉嚨,用不帶情緒的語調這樣說:『2005.9.13.本報記者徐XX。台北市復興南路,昨天中午傳出公寓套房死亡事件,死者是K廣告公司任職的25歲青年吳耀明。吳在兩年前,向陳姓房東太太承租一間同層公寓內的套房。據陳太太表示,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吳耀明了。吳平常不大出門,偶而出門均黑色系裝扮,墨鏡棒球帽雅痞造型。他平常很少和房東太太與印傭對話,也不曾在公共客廳逗留......K廣告公司趙先生描述,吳喜歡晚上工作,作品以網路送件,不必上下班,生活步調與形態和旁人不同。套房中,有衛浴設備和冷暖空調,沒有對外窗與對內窗;平常吃飯,全靠網路外送公司每日點餐服務......吳耀明的足不出戶,像是閉關的苦行僧,或說優游於自設的豪華監獄。這種生活形態,想必是年長長輩所無法想像的,堪稱千禧年後台北新都市傳奇。』
阿達唸完這篇停了一下,『下一篇C傳媒電子報,對死亡案情描述地比較詳細。』
『2005.9.16.本報記者柯XX。三天前台北市所發生的「套房死亡事件」,警方勘驗後認為,死者應是自殺身亡。以下是警方公佈的案情內容,以及法醫官的看法。』
薇薇打斷了阿達的講稿。
『等一下,這樁社會案件好像很有看頭!小江,現在十點多啦,你十一點上班沒問題嗎?』
『嗯,沒問題。我不回住處了,直接去便利店上班,從這裡過去不用五分鐘。多謝薇薇妳的關心提醒。』小江面無表情地推推眼鏡,說:『阿達,你快把它說完吧!』

3.
『大致上都很吻合呢,黑輪伯仔告訴我的也是這樣!』我插話,做了中場結論,『不過吳先生不是都靠網路外送用餐,像是晚餐這餐就由小黃負責,那是一種面對面的契約行為,與網路下單不同。』
『也就是說,小黃先生與黑輪伯仔都見過吳耀明嚕?他們對案件的看法怎麼樣?對了,龍哥可不可以先說說,他倆對吳耀明的印象好還是不好?』姝妹想先從人的觀點,掌握死者的個性輪廓。她笑臉向著阿達,請他發言先等會兒。
『好,我簡短說一下。其實,阿達等會的警方說法比較重要,我的充其量只是市井小民的耳語。』
『市井小民的看法,有時候也許是破案關鍵喔!』薇薇笑著,默默地給我打氣加油。
『喂,兩位會不會太恩愛了一點啊,眉來眼去的。姝妹,我們也來......碼夾,哈拉斯篤固!』
阿達『虧』我和薇薇之間的談話,還趁機向姝妹表示愛意......這一對,我想今後有好戲看嚕!
『嗯,還是請龍哥先說好吧!』
還是小江『冷血』,機械戰警似的冷靜情緒,超不愛調笑搞笑的。
『黑輪伯仔和小黃,對吳先生的印象都不錯。案發後小黃告訴他,兩個月來,每晚的外送服務也都平順,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......』
我喝了一口水,繼續說:『黑輪伯仔不懂,吳先生是怎麼死的,真是自殺?九月十二號新聞報導發現了屍體,小黃九月十四號就不再擺攤,手機撤號人也不知所蹤。會不會是小黃殺了他?如果真是他,那動機又是什麼?』
小江聽完我的話,感覺上愈發沈默。
『警方發現屍體的日子是九月十二號。小黃告訴黑輪伯仔,九月十號晚間他送麵,沒見到吳耀明本人出房門拿麵,而是在敲門未果後,把牛肉麵擱在套房門外小茶几上。十一號也送麵,也沒見到吳本人,可是從茶几上回收了一只空麵碗;十二號上午,大概是房東伯母報了案警方趕來,小黃看到這巷子聚集了多輛警車,人馬都跑上吳寓二樓。附近鄰居口耳相傳下,與當天晚報的證實,確定是吳在套房內身亡,於是當天就沒送麵過去。』
我停頓了一下,喝了一口咖啡。『小黃想上二樓送麵不難,按樓下電鈴,只要向對講機說「外送」,房東太太或印傭會幫忙開門。他倆從不會問,是什麼餐廳外送。』
小江向服務生阿昆要了一杯溫開水。看起來,大家的精神都不錯。
『小黃說,如果進到二樓屋內,敲套房房門沒反應,那就表示吳不在家或是睡著了。這時候,他會把新煮好的麵放在套房外茶几上,並回收茶几上的舊空碗(小黃都用黃色瓷碗,不用保麗龍碗與環保紙碗)。吳先生有時會開門拿麵,但這樣見不到他本人,也是常有的事。』
薇薇繼續在本子上塗鴉;阿達倒是抬起頭來,不再沈迷於網路。
我望著黑稠稠的咖啡,『事發後,黑輪伯仔知道報上所說,吳先生是毒物引發身亡。警方的說法是自殺——但若是小黃殺人,把毒羼入牛肉麵,有沒有可能?如果不是他做的,不主動到案說明就罷了,怕惹事上身;但,他為什麼一溜煙人間蒸發?』
『什麼,小黃先生跑不見了?』姝妹驚訝地脫口而出,我點頭。
接著,我說出黑輪伯仔的疑惑。『小黃在消失無蹤前一天,口邊一直低聲喃喃說「他叫我等電話,為什麼死了?」。那句如同符咒般的話語,到現在黑輪伯仔還搞不懂!』
『我想,就是這裡出了問題。』阿達緊緊盯住電腦螢幕,『資訊的拼湊除了警方說法外,龍哥的「野史」必須要加進來才完整。』
薇薇點頭同意。我想也是吧,黑輪伯仔的話可作為參考值,他不至於編一些東西來騙我。阿達繼續說下去。
『C傳媒連續幾天的綜合報導,警方公佈的時間點與證詞是這樣的(時間點誤差,約在三分鐘左右):
2005年9月10日
07:00
房東太太(寡居)與印傭起床,之後在客廳中看電視用早餐(證言:房東太太、印傭)。
10:00
印傭外出超市買菜(證言:房東太太、印傭)。
房東太太仍在客廳中看電視,至10:30期間,沒有人進出公寓(證言:房東太太)。
10:30
外送公司A先生,送來燒餅油條、豆漿(一人份)。有『手』伸出套房門,把早餐接收進去,沒有看到人臉(證言:外送公司A先生)。
房東太太在客廳看電視,並幫A先生開大門。房東太太確定套房有人接收早餐,但沒看見吳耀明的臉。至11:00期間,沒有人進出公寓(證言:房東太太)。
11:00
印傭買菜回家,房東太太五分鐘後整裝外出(證言:房東太太、印傭)。
印傭在公寓內操作家務,至15:00期間,沒有人進出公寓(證言:印傭)
15:00
外送公司B小姐,送來焢肉飯、飲料(一人份)。有『手』伸出套房門,把午餐接收進去,沒有看到人臉(證言:外送公司B小姐)。
印傭在客廳看電視,並幫B小姐開大門。印傭確定套房有人接收午餐,但沒看見吳耀明的臉。至20:30期間,沒有人進出公寓(證言:印傭)。
16:00
印傭敲吳耀明的套房門,請吳遞出床單與枕頭套換洗。有『手』遞出舊床單,印傭交給『手』新床單與枕頭套(證言:印傭)。
之前與吳耀明約定:兩天一次,當天的下午換洗床單枕頭套(證言:房東太太、印傭)。
20:30
某外送公司專人送來一碗牛肉麵(牛肉麵的香味,印傭每晚都聞得到,可以確認)。印傭在客廳看電視,並幫外送公司專人開大門。外送先生敲套房門,但沒回應,把牛肉麵擱在房門外茶几上,並回收了黃色空瓷碗,之後出大門下樓(證言:印傭)。
至22:00期間,沒有人進出公寓(證言:印傭)。
22:00
房東太太回公寓。之後兩人輪流進浴室洗澡(證言:房東太太、印傭)。
每天上午十一點出門至晚上十點回家,是參加例行的老人麻將會(證言:房東太太)。
至23:30期間,沒有人進出公寓(證言:房東太太、印傭)。
23:30
外送公司C先生,送來宵夜炒麵、羹湯(一人份)。C先生敲套房門,但沒回應。宵夜費用,老闆告訴他為『已付』並非『到付』。他把宵夜擱在房門外茶几上,之後出大門下樓(證言:外送公司C先生)。
房東太太與印傭在客廳看電視,印傭幫C先生開大門。C先生敲套房門,但沒回應,他把宵夜擱在房門外茶几上,之後出大門下樓。至24:00期間,沒有人進出公寓(證言:房東太太、印傭)。
24:00
房東太太與印傭回各自的寢室睡覺(證言:房東太太、印傭)。
房東太太把紅外線廣角監視器打開,確認電腦硬碟儲存畫面正常,隨後就寢(證言:房東太太)。』

2005年9月12日
1100
房東太太發現套房有異味逸出,猛敲吳耀明房門,但無回應。她和印傭兩人,用備用鑰匙把吳房門打開,發現吳耀明全身浸泡在滿水位的浴缸中,沒有了呼吸。隨即電話報警(證言:房東太太、印傭)。

警方在十分鐘後趕至現場,發現吳耀明浸泡在水龍頭仍開啟的流動溫水中,屍體成滅頂狀態。屍水緩緩流進下水道孔。屍體在溫水流動下,加上冷氣全開(浴室門敞開,臥房冷氣可進入浴室),屍臭味並不很濃重。全案移送台北地檢署調查中。

2005年9月15日
1. 法醫官對吳耀明遺體相驗的結果,初步認定全身浸泡在浴缸中的吳,死因並非溺斃,而是服用氰酸鉀毒發身亡(清查過所有外送公司盛裝餐點的塑膠袋、紙碗瓷碗,沒有發現裝氰酸鉀的容器,吳應該是吞食小型毒品膠囊死亡)。
2. 吳因為全身浸泡水中,屍斑或脫水程度渾沌不明;眼球內水晶體,似遭熱溫灼敗嚴重,變得泥濘混濁;室內冷氣處於全開狀態。以致於法醫官只能認定大約死亡時辰——在九月十日凌晨四點,至次日凌晨四點間的二十四小時。
3. 死者房內沒有死者以外其他人的指紋印,這顯示房東太太與印傭的說詞無誤,吳耀明確實是獨處的一個人。
4. 警方也清查房東太太陳女士閉路監視器的電腦硬碟記錄,發現她每天這段時間:24:00就寢至07:00起床,此七小時一定會使用監視閉路系統,大門與各房間房門都在鏡頭視角之中。九月一日起至十二日案發早上七點,這十二天的監視資料經詳加過濾後,並沒有發現夜半畫面中有人進出公寓。
5. 當天的三位外送成員均作筆錄。另一位牛肉麵外送沒有找到。全案已朝自殺方向結案,檢察官認為就算找到牛肉麵外送,也不致影響整個案情。
6. 至於吳的交友狀況、感情糾紛、遭遇工作危機或重大挫折,所導致的可能自殺,雖屬於私領域,警方也進一步協助家屬過濾中。』
我一口氣聽完阿達的報導,心中滿是疑惑——就像黑輪伯仔告訴我的,他認為,如果吳耀明不是自殺,也不是被外送食物毒死(小黃與其他外送三人都沒殺人),那不就是推理小說中才有的密室殺人?

4.
阿達用筆敲著腦袋,和我交換了眼色,示意發言。
『如果加上龍哥的調查,黑輪伯仔轉述小黃的話,暫把它看作事實,我們可以加上:
2005年9月11日
20:30 小黃仍送麵去吳寓。敲吳的房門後,沒人應門,把牛肉麵擱在房門外的茶几上,並回收了一只自己麵攤的空瓷碗(黃色瓷碗)。』
『另外,「他叫我等電話,為什麼死了?」,這句小黃的喃喃自語也列入考慮,會比較周詳。』阿達綜合所有資料,做了一個ENDING的手勢。
『各位的看法呢......嗯,我看這樣,我們明天再回來阿拉丁,每個人用一天的時間自我挑戰案情,如何?』我意氣風發地說。
『想不到三十多歲的「老人」,還能這麼孩子氣,我們幾位「幼齒」哪有不跟進的道理?對吧,小江?』
阿達調侃我的年紀,真是......差八歲有差那麼多嗎?『老人』!?
薇薇和姝妹都點頭說好。『小江你呢?』我望著黑框眼鏡。
『我......我還不知道。對不起,我上班去啦!拜。』

5.
『你了解的腹案是什麼呢,小江?』
被小江的話嚇著——腹案,那會不會是答案?我看著他貨架旁的身影,自己漫無目的地想著。
『我認為事件大致明朗,這中間存在幾種可能。』
小江走進櫃台,把一張A4紙攤開,寫下A,B,C,D四個行列。
『第一種是自殺吧!這是警方的初步結論。而實際上,也最符合現場狀況。』
小江接著說出自殺成立的相關觀點,洋洋灑灑,我一一點頭同意。
『第二種是外送的食物殺人。不論是外送者的刻意或是無意,反正吳耀明是吃了內含氰酸鉀的外食死了!也許是正準備泡浴,全身赤裸地吃著餐食,突然毒發身亡,就此倒臥浴池底。但警方在現場沒有化驗出含氰酸鉀的容器,這一點比較傷腦筋。』他深吸一口氣,『而嫌犯呢,也包括小黃先生在內,一二三四,共有四位。』
我再度點頭,小江的分析簡潔明確,內容飽滿。
『第三種,我想是房東太太或是印傭說謊。不論是自己殺人或是和謀,反正提供給警方的證詞部份造假,是因為自己的恨意引發殺人。可能喔——在交換床單枕頭套新品的時候,印傭把一杯果汁順便遞給吳,笑咪咪地請他喝。吳在沐浴前喝下,之後就毒發身亡。印傭再用備用鑰匙進入套房內,把毒果汁杯回收。』小江望著櫃台旁邊陳列的小盒裝保險套,『也許是吳曾在房東太太不在家的某日,印傭獨處於客廳,出房間在客廳對她性侵,印傭事後不敢聲張。但你知道,印尼女傭多為回教徒,若聖潔遭到污損,報復起來可能無法想像......』
我皺著眉頭,把這個觀點收納進來,相當佩服小江的推理力與透察力。
『小江,你的腦袋不知道都到哪進修,井然有序的?沒錯沒錯,還有沒有第四種可能?』
『當然有啊!我們看報載,十號當天......』
小江翻著他的筆記。原來剛才會議中他也做了功課,不是那種聽過就記住的神童哩。
『當天,套房房門開啟的幾個場景為:上午十點半,A先生送早餐,有「手」接了去。還有兩次「手」接收,分別是下午三點的B小姐外送,與四點的印傭換床單。我認為,這「手」很可疑!』
是啊,我怎麼沒想到!一直認為『手接收』就是吳本人,有沒有可能不是本人呢?這個想法,讓我突然泛起雞皮疙瘩,一陣『雞母皮』冷顫上身。
『按照常理,房東太太會在就寢時刻,開啟閉路監視系統。夜間沒有發現可疑人進出,這套房內,應不會有別人啊!無外窗無內窗的百分百空調房,如果存在X先生/小姐在房內,那他最終是怎麼逃脫消失的呢?』小江笑了,『這只是我想法中的一種,也許是極端無聊下的產物,龍哥可不要見笑。』
我怎麼會笑他呢?這則推理相當富有想像力,如果真有吳以外的某人也在套房中,確實可能行兇。但實務上,密室般的套房,外加房東太太的閉路監視設備——他,難道可以化身為細菌?
『晚安,帥哥!』
便利店走進一位長腿美女。半夜兩點多,她仍然打扮入時,巧笑的臉頰上著了淡妝。
『小江,我回去啦,明天見!』
我聽見『歡迎光臨』四個字,從小江口中冒出。

6.
星期二來阿拉丁嗑咖啡,不是我們五個人熟悉的時間表。但這裡看起來,和星期一沒什麼不同。非假日,來了兩三桌熟客,服務生阿昆的表情看來很高興。
『龍哥晚安,今晚大家喝點什麼?』阿昆的語氣我們很熟。
阿達和小江點了爪哇與蘇門答臘咖啡,印尼系的;姝妹和薇薇的意見一樣,來『阿拉丁』這麼回教系的咖啡館,選葉門咖啡準沒錯;我呢,今天喝桔茶——最近這幾天,為了保持清醒,真快咖啡中毒了呢!
姝妹把錄音筆調整好,取出數位相機,拍下咖啡館中文藝四青年。接著把鏡頭倒轉,自拍了一張。『嗯,這期的會議記錄標題是:「誰是大偵探」?呵呵,太好了!』
從不會搶著發言的小江,今天一反常態。『呃,我想先告訴大家,今天白天我的行蹤。』
『我看見你掙扎著起床,之後就跑不見啦!對啊「同居人」你去了哪?』阿達戲謔地詢問小江。
『嗯。龍哥你知道,不僅是「黑輪伯仔」心中有疑惑,我心裡也疑惑啊!我求證去了。』小江的聲音微弱,我想是沒睡好覺的緣故。
『我去了兩個地方,看了一些事情,問到一些話。我想報告出來,希望對大家研判案情有所幫助。』
薇薇聚精會神,緊抓住手中的鋼珠筆,眼眸清澄靜止不動,像是一尊真人洋娃娃。
『大家都知道,我去年在印尼峇里島住了一個月,那是我在便利商店一直不放假,一年累積的假期所換來的長假。』
『對啊,在我書店裡就簡稱「積假」。放長假,感覺起來蠻爽的,雖然差英國名車「積架」一大截!』
姝妹皺著眉頭,告訴阿達別鬧了甭打岔!我望著小江,不知道那長假和今天的主題有何關連?
『我學了些印尼語,今天全派上用場了!夾雜著中文,與復興南路那棟凶宅內的印傭攀談。那印傭烏麗還是案發時候的同一人,也許她覺得我談話很誠懇吧,就在房東太太允許下,讓我進二樓公寓參觀。』
想不到小江來這套!一定是打著我廣播節目的名號,說要採訪。
『龍哥對不起。你猜對了,我是借用你節目的名義啦。很抱歉,但是沒有「出包」,請不用擔心。』
小江的話,暫時撫慰了我『幼小脆弱』的心靈。
『那房間算是死過人的凶房,一直沒能再租出去。我的觀察重點是:吳耀明的套房門上,有沒有對外窺孔?我在房東太太同意下進入套房,以窺孔檢視門外,可以看見公共客廳與其他房門。包括房東太太的房門、印傭房門、洗手間房門,以及廚房房門。』
『另外,我還做了檢查。』小江抓抓頭髮,把黑框眼鏡扶正。『就是所謂的密室,到底夠不夠「密」?報上說得沒錯,套房內沒有任何窗戶,只有一個冷氣孔,安裝著兩噸大小的舊型冷氣機。我特別觀察冷氣機周邊有無鬆動,發現鎖住冷氣機的所有螺絲螺紋早已繡蝕,那冷氣機就像是與牆壁一體成形般文風不動,沒有卸下來的痕跡與可能。房東太太也笑著說,那冷氣一直在那裡,不可能有人動過。』
阿達歪著嘴,說:『也就是說,這套房是「正港」密室——進出套房,非得經過套房的房門!』
小江點頭,我則陷入沈思。他雖提供了兩則訪談線索,但絲毫沒有改變我對命案的看法。我回過神,請小江繼續。
『與房東太太和烏麗告別之前,我請房東太太回憶,她那套夜間閉路監視系統何時買的?她戴起老花眼鏡,在櫥櫃中找了一陣,笑著對我說,連警察都沒有問到這問題哩!我也開心地笑著,請她務必告訴我,可以讓廣播節目增加懸疑效果。』
我白了小江一眼,他面帶苦笑表示『收到』。
『房東太太拿著安裝保證書,告訴我,那是在2004年的元月十五號,過年前的時候裝的。她還記得,當時鄰居說年關將近治安差,要不要兩家一起裝閉路監視器,可以向器材行討個折扣。於是就裝啦,那是舊曆年猴年的前夕,她自己是屬猴的,所以記得很清楚。』
『是喔......』姝妹一聲感嘆,聲音聽來很落寞,小江的採訪對她而言也沒啥啟發吧!哈,跟我一樣。是不是我們的染色體排列正常,而小江的排列突變?且聽下去。
『我趕去薇薇一早提供我地址的,吳耀明任職的K廣告公司,那是一間員工近百人的大公司。在中午以前,我用吳耀明鄉下表弟的名義,求見他的上司趙先生。趙先生雖貴為創意總監,但人很親切,對於「我表哥」的自殺感到很抱歉。他認為一定是工作上給了吳極大壓力,才會讓他喘不過氣尋短。』
表弟表哥?哇哩勒,小江什麼時候改行做『徵信社』啦,還會改變身分搞滲透?
『我頻頻向他感謝,並請趙先生帶我去吳的座位,看看有什麼私人物品可以帶回鄉下,讓老母親捧著遺物留念。』小江不好意思地笑著,『K公司真是家大公司,辦公系統傢俱很多座組,一年了吳耀明的座位空間仍閒置著沒人用。我被趙先生喚來的總務小姐領著去吳的座位區,她告訴我公司的規定,沒人使用的座位抽屜必須上鎖,避免員工佔據兩個以上座位空間為己用。吳耀明是任內死亡,情況不明,總監趙先生當時就令總務,暫時把吳的座位區抽屜鎖上,一年來還維持原狀。』
『怎麼會呢,吳耀明不是不用去上班嗎?哪來的私人座位?』阿達提問。
薇薇就職於廣告公司,她解釋道:『是啦,是很多設計師不用正常上下班,但並不表示他在公司裡沒有私人空間啊!那是『任職在此』的象徵。有時公司召開重要會議,吳也會被要求人來公司的!在公司裡辦公,「回到座位上」是很正常的。』
我了解啦,阿達回答道。
『接著,有很奇妙的物品出現——一支舊型的手機,被擱在下層抽屜的角落。不論電池多麼強力吧,經過了一年,當然的關機中。』
服務生阿昆過來加水杯,把五個人面前的杯子都加到八分滿。
『沒其他物品了。我拿著那支諾基亞舊手機,向總務小姐與趙總監道謝。走出K廣告公司之後,我腦海中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像。我想要捕捉,於是重回到復興南路那條巷子。』
『烏麗幫我開門。這個時候大約下午四點,我請烏麗仔細回想去年九月十號下午四點鐘,她遞乾淨床單與枕頭套的情況。』
『烏麗說,那天發生兩件小事,但她想應該不很重要吧,沒告訴警察。第一件是換床單枕頭套,吳以前都會把一整套遞出來,但九月十號那天只遞出床單。烏麗怕在裡面的吳睡著了,敲門叫他「吳先生換床單喔」。換床單沒換枕頭套,那是兩年來的第一次!』
『她還說了另一件事。』小江喘口氣,神情顯得興奮。
『烏麗這樣說:「當天牛肉麵外送的時間,晚上八點半左右。那時候有人按樓下門鈴,我正在上洗手間不知怎麼辦。好在套房裡的吳先生出來按門鈴開門,讓外送先生進來。想上廁所實在忍不住,才三分鐘啦!當時沒有對警察先生說,應該沒關係吧?」』
『我聽了之後,腦中一陣暈眩。慢慢走到捷運站,心裡想著其中是不是有所關連?在捷運上,腦海響起龍哥你告訴我的,小黃的喃喃自語「他叫我等電話,為什麼死了?」這句話。』
『嗯,小江啊,我不認為有什麼關連哩!你會不會有點走火入魔,把簡單的事情——徹底複雜化?』
阿達望著小江疲累的臉龐,同情地這麼說。

7.
『這樣好不好——大家都聽完小江的話啦,把自己想好的命案結論說說吧!』姝妹語帶輕鬆地說。
『這案子是由我開頭的,我先把意見講一講。如果,呃,有人跟我的想法一樣,請附議我好唄,別客氣啊!』
我想,把自己的意見說完,大家的意思差不多都一致吧。哈哈,一廂情願是我的特色!
『我認為警方的認定很有說服力。一切的證據證物,都指向自殺行為。我們可以看到,不論是密室般的套房、房東的夜間閉路設備、套房內沒有檢驗出任何食器盛毒,不都說明了這僅僅是吳耀明個人行為嗎?也許是他心裡有某項關卡難以超越,最後決定結束自己。這,就是他的人生選擇!』
大家聽完,都沒作聲。我所期待的掌聲與附議,看來純粹是誤會一場!
『我的想法不同,龍哥我說給你聽。』姝妹發言。
什麼嘛,大家都不認為是自殺?真的是,現在年輕人腦袋都想些什麼?咦,我也是年輕人啊,『三十歲以上』的少年家!
『我想是外送食物殺人。』姝妹把筆記本攤開,指著自己劃紅線的地方。『2005年九月十號,吳的套房一共接收四次外送,前兩次有『手』接收食物;後兩次外送的人,因為發現無人應門,就把食物放在房門外的茶几上。現在問題是,如果是A早餐、B午餐兩位外送,下毒在食物裡,那房內應留有毒物殘存的食器(譬如塑膠袋、紙杯紙碗之類的),但警方並沒發現有這樣的毒物反應。』
『再來,C宵夜先生把宵夜放在門外茶几,因為缺乏相關資訊,我不知道吳後來吃了沒有;但是小黃說,隔天他又去送麵,回收了一只自家的黃顏色空瓷碗,那顯示有人動過麵了。』
姝妹攏了一下馬尾頭髮,看著小江,肯定地說:『我認為小黃先生不是殺人犯,他說的話都是真的!如果是這樣,那就是外送宵夜的C先生殺人。如果不是他下的毒,那就是煮食宵夜的餐廳師父下毒。動機呢,需要問罪犯本人嚕,我的報告到此。』
『可以告訴我們,為什麼姝妹相信小黃先生的為人?』
阿達追問。但語氣輕柔,有談情說愛的感覺。這次,他沒有再加上『碼夾、哈拉斯篤固』撒嬌拜託。
『嗯,我這樣想。龍哥昨天晚上說,黑輪伯仔不至於編一些話來騙他,這點我完全同意。如果把黑輪伯仔主觀認定的事實當作真的,把他轉述小黃先生的話也看作事實,那我們知道,小黃在九月十三號(案發第二天)仍擺麵攤,那句喃喃自語被黑輪伯仔聽見。如果小黃是兇手,他「裝出來」的低語喃喃,為什麼像是通關密語般那麼不可解?要誤導別人相信他,也要編出容易讓人聽得懂的話啊!這種情況下,小黃絕不是兇手,那是因為怕事而迅速撤攤,消失無蹤。』
姝妹說到段落,向阿達一笑。『至於說,送去的牛肉麵內有毒,是黑輪伯仔當天在鄰攤,趁小黃沒留意時下的毒——這只是某些沒大腦的推理小說版主,窮極無聊的想像吧!』
姝妹把『推理小說版主』阿達小臭一頓,讓薇薇不禁輕笑出聲。
『我認為關鍵時刻,大概是九月十一日凌晨兩點到三點鐘。吳因為肚子餓的原因起床開門,把門外牛肉麵與宵夜都拿進來。先吃完牛肉麵,然後再把塑膠袋裡的宵夜倒進牛肉麵瓷碗享用。都吃完了,直接去洗澡,突然毒發不起......』姝妹很有自信地繼續說:『而宵夜用的塑膠袋塞在空麵碗裡,被吳一吃完後就開門堆在外茶几上,接著關門洗澡。麵碗隔天被小黃收了去,所以室內不會發現有毒容器。結論是C殺了他!如果再次查看九月十一日的凌晨錄像,應該可以看到吳從套房門內伸出手,把牛肉麵與宵夜都捧進去的畫面。當然,還有把空碗送出來擱茶几上的鏡頭。』
小江輕聲鼓掌,持續了半分鐘。這算是附議,同意姝妹的見解?他沒說。
『這時候,需要把C抓起來讓阿達逼供。我知道阿達常看「滿清十大酷刑」的喔?給我招......』姝妹對著阿達猛消遣。
阿達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無奈的笑容中帶著甜蜜。
『換我說嚕,我想是內奸殺人!』薇薇語氣比較嚴肅,看來她不想把人命關天的事輕鬆講。
『早上小江詢問我有關K廣告公司的事,我曾詢問他對這案子的看法。他的一種說法讓我很認同,就是房東太太或是印傭可能說謊。大家想想,證詞中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他倆說的。未知的真兇被警方要求作證,夾雜假情報給警方,是不是對自己最有利?』
『而且,我覺得印傭作案的可能性比較高。小江曾假設印傭被吳性侵,但印傭隱忍不發。擴大案情規模——之後印傭以女性溫柔表示我很迷戀你喔,在適當的時機請吳喝毒果汁,這可不可能?她再用備用鑰匙進入套房裡,佈置屍體浸泡浴池(外傭的力氣通常都不小,移動屍體應該不難),並輕巧地回收毒果汁杯。』薇薇眼角望著小江,似乎想等待『老師』的下一道指示。
小江沒有動。他低著頭,對薇薇的分析不置可否。
『這樣說,可以充分解釋密室死亡的問題。至於會不會是房東太太殺的,我想她年紀大了,吳對她不會有興趣,她也搬不動吳的屍體吧!』
薇薇的發言結束。她所說的殺人『內奸』,指的是我今天見過的烏麗。
『喂,小江江,讓你壓軸嚕。我先來說。』
阿達渣呼渣呼的,恨不得早點跳上舞台。
『各位,有沒有人想過,那套房內是第二現場?』阿達環顧全場,架式有如國際巨星。
『把人在外面弄死,是不是比把人在密室裡面弄死容易?換個問法——我今年四歲,我想偷吃糖果,是不是在外面吃比在家裡,爸爸媽媽都在家的時候吃容易?我想這個問題,學齡前的幼兒都能回答。』
『但事實是,一具屍體並不是可消化的糖果。』阿達挺直了腰桿,坐姿向前。『先不管怎麼在外,讓吳吃下氫酸鉀死亡——兇手最大的難題,在於怎麼神不知鬼不覺,把屍體運上樓進入套房,佈置成自殺模樣;然後呢,套房內除了剩下屍體外,就再沒有別人。』
『是啊,真的很難!』小江像是有感而發,忍不住出言附和。
阿達哈哈大笑,得意地說:『還沒來阿拉丁之前,本來沒打算說我的想法的,因為想了犯案開頭卻沒有合理結尾,自己也覺得不可能嘛!但是,剛剛小江的話給了我新的啟示。』
『哪一段話,我怎麼都沒感覺?』好奇的我,請阿達大師開示。
『各位想想,九月十號當天,小黃先生送麵上來,印傭去上廁所的時候,客廳裡是不是沒有人?』
『是啊,那又怎樣?就算房東太太不在家,吳耀明不是出來開門了嗎?』姝妹不甘示弱地說。
『就是這裡出了問題。』阿達神秘兮兮地傻笑著,一副老神在在模樣。『如果小黃在外毒死吳耀明,那公寓鑰匙自然落入小黃手裡。看準時間點,把大皮箱(或大麻袋)裝了屍體等在門外,然後按門鈴。這樣,就可以用鑰匙進門,佈置套房內死亡現場。在沒有閉路攝影的情形下,印傭在廁所裡、房東太太不在家,一切大好!之後,在撤離現場之前,沒忘記把新煮的牛肉麵擱上茶几並回收空碗。』
『咦,見鬼了。阿達想的方向,跟我們完全不一樣哩!』我聽了有些激動,讚嘆地這麼說。
『嗯好,那我來問你,所謂的「看準時間點」——印傭進廁所的時間,小黃先生是怎麼知道的?他是巫師還是神棍,竟然可以掐指算出女人的尿急週期?』姝妹語氣毫不客氣,顯然對阿達的胡言亂語很生氣。
『還有,開二樓大門、開套房門、把袋裝屍體拖進套房、擱入浴池內、浴池冷熱龍頭齊開、把冷氣全開、出來把套房門鎖好、把帶來的牛肉麵擱在外茶几上、回收自己的空麵碗、把皮箱或是麻袋記得帶走、把二樓大門鎖好。』鹵素燈光聚焦下的姝妹,有如法官般質問著阿達。
『印傭說,她只進廁所三分鐘,三分鐘喔!你真的認為,三分鐘內可以完成以上我說的全部動作?況且小黃先生是怎麼知道,印傭會上多久廁所(給他多少犯案時間?)?公寓內有閉路監視器,房東太太每天午夜才會開啟?房東太太那時候剛好不在家?』
薇薇看姝妹告一段落,接著說:『另外,阿達我覺得,拖著一只大皮箱(大麻袋)上樓,不可能沒人看到吧(晚上八點半,都市居民大多還沒睡)。鄰居左右都有可能看見,有個男人扛這東西上樓;如果你是小黃,你會不會冒險?』
『呃......你們的問題,我確實答不出來......』阿達臉上有些尷尬。『那,就把我剛剛說的話,當作推理部落版主的無聊想法好唄!「碼夾,哈拉斯篤固」!』
小江點點頭,第一個同意阿達的表白。阿達顯然有些不服氣,用眼神告訴小江『該你說啦!』。
『現在,只剩下兩個細節我還沒辦法解開。如果運氣好,說不定等會兒打兩通電話就OK!』
他在說什麼啊?什麼兩通電話?其他三個人都和我一樣,瞪大了眼睛看著小江。
小江請服務生阿昆,把他的蘇門答臘再續一杯。阿昆把杯子收走,面帶微笑。
『套房內是第二現場,我認為辦不到,小黃並沒殺人,這點我與阿達不一樣;我也不認為兇手是印傭烏麗,這是我和她今天見面後我的直覺感想,這點我和薇薇不一樣;我不認為要自殺的人,會有心情把當天所有的外送食物吃光,這點我和龍哥不一樣;外送的C先生犯案?我的想法,吳耀明那時候早死了,還輪不到C先生用宵夜毒死他哩,這點我和姝妹不一樣。』
把眼前四個人的推理一一推翻,莫非......
『很顯然的,這是一樁密室殺人案!』

8.
『回到昨天的便利超商......龍哥,我曾經告訴你,我有四種想法,對吧?』
我點頭,回想昨天深夜(應該說是今天凌晨啦),小江對我說的吳自殺、外食毒殺、印傭殺人、房內的X先生殺人,以上等等四種觀點。他的第四種,認為房中另有他人,是因為吳死亡那天,房門都出現人『手』而不見人『臉』。雖然印傭認為吳常這樣,沒啥不尋常,但小江還是做成一種假設。會不會現在要說的,就是完整解答這第四種?
『我從「手」開始聯想。』小江望著我身後的牆上,被裱框成壁畫的葉門咖啡麻袋。『手,長在人的身上;採咖啡也用手,這大家都知道。』
沒人大叫『廢話啊』!目前的氣氛有點像是參觀博物館,大夥屏氣凝神的,沒人吭大氣。
『這個社會案件,警方是以自殺結案。但,真相如果不是自殺,這樣子沈冤未雪,對死者和死者家屬實在說不過去。』
服務生阿昆在一旁輕輕點頭。似乎從昨晚到現在,他一直都是個好聽眾。
『發現事實真相,我想是最重要的。』小江喝了一口水,把筆記本準備好。『請大家盡量挑剔我解答中的毛病,我相信自己也是一個步驟一個步驟走過來的,應該還有未盡之處。但,我有自信,大方向是不會錯的!』
我們聽了小江的『解題宣言』,充滿了信心與希望。他,像是挑戰著我們——接下來,問答正式開始!

9.
『如果套房中,存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人,是他(或她)毒殺了吳耀明,則所有的疑問可以解答。而犯罪者最大的困難在於——如何脫身,在警方發現之前離開公寓。』
小江整理著思緒,刻意把說話節奏再放慢些,希望一字一句都能令我們聽完整吧!
『暫時叫他“X先生”好吧!如果X先生在套房內,我們可以知道接早餐與午餐,還有接收換洗床單枕頭套的「手」,極有可能是他。他可能疏忽了——當印傭叫喚「換洗床單!」,約定成俗是指床單與枕頭套兩件,他只遞出了一件。這點可以這樣解釋。』
『至於套房內警方沒有發現裝毒物的食器,那是因為X餵毒給吳之後,離開的時候把食器帶走了,或是直接餵食氰酸鉀膠囊。』小江把筆記本翻到下一頁,『而小黃迅速撤攤、取消原手機號碼、不主動到案,只說明了他的怕事作風,並非畏罪心虛而逃。』
大家都向小江頷首,表示同意。
他用紅筆把筆記中的一行圈起,繼續說:『現在要說的,有點像魔幻小說,充滿浪漫主義的離奇氛圍;這樣的犯罪確實駭人聽聞,設計巧妙,請大家仔細聽!』
『兇手X先生在毒殺吳耀明之後,是如何離開現場的?套房內冷氣孔雖高度僅及二樓,跳下或用繩索垂墜都很容易,但冷氣孔打不開是事實,整間套房沒有窗戶(與套房一門之隔的個人浴室也沒窗戶),之前我分析過,若有人想進出套房,必須要走套房房門。』
『我們看時間點。深夜零時到上午七點這七個小時,兇手有沒有利用這段時間脫離現場?閉路記錄顯示,沒有人出入。不論兇手是知道閉路系統的還是不知道的,反正X先生沒有用這段時間離開公寓。』
小江指證歷歷,也就是說他完全採用警方過濾錄像後,那七小時沒人進出公寓的事證。姝妹她所認為的『如果警方再次查看九月十一日凌晨錄像,可以發現吳把麵碗捧進捧出的鏡頭』,這樣子假設警方疏忽而做出的命案結論,小江不表贊同。
『好,現在說明最關鍵的部份。也就是黑輪伯仔的疑惑——小黃的那句話「他叫我等電話,為什麼死了?」』
『我這樣想——小黃每晚送麵這件事,被兇手暗中掌握,最後也能巧妙運用。如果......』
小江的話被阿達打斷。
『我有點搞懂啦,你的苦心孤詣——打電話、房門窺孔、小黃送麵這個三要件,被你連結起來。我真對你甘拜下風!』
『阿達你在說什麼啦!小江,你看他真懂你嗎?』
小江對阿達豎起大拇指,神情愉悅。
『這“X”先生,一定是吳耀明的親密愛人,兩人住一起很久了。房東太太與印傭怎麼也想不到,套房裡還長期住有別人!』
薇薇、姝妹兩人相當驚訝,眼睛都瞪得老大;我雖然昨夜聽小江說過類似的話,但對他現在所說「長期」兩字卻很不解。
『如果能這樣看就簡單多了。試想一對夫妻,太太曉不曉得先生的晚餐時間?太太應該清楚先生抄有外送者的手機電話吧?要是知道,可不可以這般操作......』
我看見服務生阿昆無聲地趨前半步。他雖然在老闆眼底下當班中,但眼神卻能環照全場,把耳朵湊過來!
『當天晚上八點半之前(最好提前十五分鐘),X先生用手機打電話給小黃(假設吳在套房中已昏迷或死了,無能阻止X先生打電話),請他送麵過來,在樓下對講機旁等著,暫時不要按對講機的門鈴。這是步驟一。』
小江說話的語氣平鋪直敘的,但在我們聽來,卻是懸疑無比!
『X先生長時間利用套房門窺孔向外觀望(時間大概從晚上七點開始吧,預計持續到九點半左右),一直注意著印傭有無上廁所動作(此時房東太太不在家,只需注意印傭即可)。窺孔呢,可從套房內看到客廳、以及各房門有無開啟關上。X先生這時候正等,等印傭上洗手間的這時機點......終於等到了,印傭進洗手間關上了門!X先生趕緊出套房,沒忘記把套房門鎖好,然後用對講機告訴等候在樓下的小黃上樓,同時開啟樓下電子大門鎖。開啟公寓二樓的兩層大門後,X先生盡快地往三樓方向走,避開從一樓上二樓來的小黃。這是步驟二。』
『為什麼要往三樓走呢?為何避開小黃?』姝妹偏著頭詢問。
『X先生一定穿著吳耀明的制式裝扮——棒球帽、墨鏡、黑色系上衣長褲,他一方面利用這樣的裝束出門(讓別人看到時,以為是吳出門。平常即如此,那天不是首次),一方面必須避開小黃,因為小黃面對面看過吳耀明這個人,以及這樣的穿著,他絕對不能被小黃看到,要讓小黃認為吳還在套房內才行。姝妹,這是我的解釋。』
順著小江的話,姝妹點頭表示同意。
『然後就是大家知道的情節——小黃進屋、敲套房房門沒回應、把新煮的牛肉麵擱在外茶几上、回收自家的黃色空瓷碗、默默下樓。這時候,印傭應已出廁所,三分鐘並不長的。她看著小黃和往常一樣送麵收空碗,之後,把二樓公寓門關上,繼續看電視。而我們的X先生,可能走到天台上納涼去,十五分鐘後是該下樓了。他悄悄離開公寓大樓,走向不知名的所在,消失無蹤......。這,是步驟三。』
『喔,那句小黃先生的喃喃自語「他叫我等電話,為什麼死了?」,原來是這個意思。』薇薇把領悟說了出來,小江點頭。
一旁的服務生阿昆,輕搖頭表達了敬佩,一副不可置信的吐舌神情。
『好,我們解決了黑輪伯仔的疑惑,接下來要打第一通電話。』
小江面向我,寫了一個電話號碼XXXX594424在紙上,請我打手機給黑輪伯仔,求證一件事。我節目的單元採訪,之後都會留下商家的連絡電話,這小江是知道的。
『剛才說,如果運氣好打兩通電話就OK,現在打第一通,給黑輪伯仔。』小江低聲說。
『阿伯,是這樣的。小黃先生當初的電話號碼,你還留著吧......喔好好,找找,我等你一下......找到啦,是不是XXXX594424這支?沒錯喔......啊為什麼問,嗯是要求證一件事,沒啥特別咧,多謝多謝......好好,下次再到你那抬槓,好,再會嚕......』
姝妹、薇薇、阿達、阿昆四人睜大眼看著我。其實我也不知道,小江告訴我紙上的電話號碼,與打這通電話的用意!
『嗯,那就對了,太好了!現在我來說明。』
到底好些什麼?看小江自信滿滿,似乎殺人方程式能完全破解,就在一瞬間!

10.
小江看看阿拉丁咖啡館的大掛鐘——九點多了,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鐘頭。
『那通電話,是從K廣告公司,吳耀明座位抽屜裡的那支手機中抄出來的!』小江把水杯中的水喝完,繼續說:『如果X先生利用上述的方法,從吳寓中逃脫,他會不會留下吳耀明那支打給小黃的手機?留在室內太冒險了,警察會拿來清查。所以X先生一定要把吳的手機帶離現場。』
『我想,X先生也想過要用自己的門號打給小黃,但這樣做太冒險!讓小黃在來電顯示中,了解是從吳耀明手機處打來的,請求他送麵先在樓下等,這樣做不僅合理也安全。然後再把吳的手機,悄悄放進吳的公司座位抽屜裡(當然關機中),X先生這樣做可以讓別人誤以為,是吳上次進公司時,把自己手機忘在公司自己抽屜裡。X先生一定告訴自己,千萬不可以把手機扔掉,以免手機或SIM卡被人撿走,叢生事端。』
『就算X先生把那通打給小黃的電話記錄刪除,但我經由推理,也知道那手機是吳死亡當天,被逃脫吳寓的X先生所攜出的。而事實更往好的方向移動——X先生忘記刪除那通打出的電話記錄,而在九月十日晚間八點三十五分,手機裡,確實有打給XXXX594424的這通電話記錄。』
小江望著手中,自己從K廣告公司『演表弟』,邀出的那支諾基亞舊手機。原主人吳耀明,似在冥冥中透過它尋找真兇!
『吳的手機通訊錄中,是記載那電話號碼所有人叫小黃,但我還不太確定是不是牛肉麵小黃,搞不好是吳自己的好友小黃。向黑輪伯仔確認,就是要釐清這一點,還好他還留有小黃之前的舊電話號碼,比對成功。這段推理就此圓滿結束。』
『是X殺人,而且X也是K公司的設計師,不用正常上下班的那一種;男人,與吳的中等身材身高相同,所以外出裝扮可經由黑色系衣物、墨鏡、棒球帽而無人看出;胃口不大,與吳耀明同住能夠共享一人份外送食物。力氣能搬得動屍體,以及安於這樣長時間的鼴鼠作息——是女人?我想這可能性不大。我想很簡單,明天去K廣告公司問一問,相信馬上可以發現那個男人。』
阿昆用力點頭,阿達輕輕地給于掌聲。姝妹和薇薇,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。
『等一下,大家會不會高興得太早?』我提出異議。
『小江,你的解釋到目前為止我都同意。但吳的套房長期有另一人在裡面,最初的X,是怎麼進到房裡的呢?我們都知道,白天房東太太或是印傭,一定至少有一人在家;而晚上從零點開始的七個鐘頭,都有閉路攝影機把守。這問題你怎麼看?』
我雖然知道小江說的很對,但細節部份確實要釐清。
『龍哥,今天我問了房東太太,閉路設備的裝置日期,剛才我曾經報告過。所以我們看......』
小江筆記本上列了一張表,那是案件時間關係表。
『現在是2006年的九月中旬,龍哥從黑輪伯仔那裡得知這故事,你說是兩個星期前。那時候黑輪伯仔告訴你,小黃開始擺攤是兩年前,也就是說那是2004年九月左右;命案發生是2005年九月十日,據F日報的查證說法,吳住進套房是兩年前,也就是說2003年九月左右。哇,都和九月有關哩,好,我們來看看前後的關係。』
小江把標注出來的年度與月份,展示給大家看。
『如果時間順向看,可以發現最早,吳向房東太太承租套房,是在2003年九月;剛巧一年後,小黃開始在巷口擺攤,也就是2004年九月;2005年的九月命案發生,吳死亡;2006年九月,黑輪伯仔告訴龍哥這事,以及我們在此討論。』
『我們來看年度九月與年度九月之間,發生哪些大事。』
小江看了大掛鐘,神情有些焦慮。
『05九月至06九月間,發生了命案、小黃失蹤;04九月至05九月間,小黃接受吳提出的外送請求。據黑輪伯仔的說法,外送開始於命案發生前兩個月;03九月至04九月間,房東太太說她曾安裝了閉路設備,在2004年元月十五日。那也就是說,吳是住進套房約四個月後,房東太太才裝置了閉路攝影。結論很明白——X先生是在吳開始承租套房的四個月內,於夜裡「偷渡」,進入吳耀明的套房長期居住!那時還沒裝設閉路設備,深夜吳開門讓X進來,房東太太必定渾然不覺!』
『啊,是這樣......對耶,也只有這麼說才合理!』阿達同意地說。
大家都不說話,似乎沈浸於真相大白的餘溫中!服務生阿昆倒是發言了。
『哇,小江的推理真神奇!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搞不懂——那碗九月十號的牛肉麵,到底誰吃了?小黃先生十一號回收的,是只空碗對吧?』
這時我這才驚覺——對喔,阿昆的問題真太神了!竟然問到破案關鍵,核心中的核心!
如果在九月十號小黃晚間送麵之前,套房內的吳耀明就已經死了,那他不可能吃麵(X先生也已經離開,他也不會碰麵);那,十一號小黃再次送麵,所回收的空碗,是怎麼回事?
『這就是我所說,要再打一通電話求證的原因。』小江把自己的手機拿出,繼續說:『我要打給印傭烏麗,因為我認為是烏麗「處置」了那碗麵!但她可能認為那是小事,這細節沒告訴過任何人,包括警方與我。她可能偷吃掉了,或是做其他處理。只有是她做的,我的推理才完整。』
小江開始撥號。那電話號碼,應是白天拜訪時向房東太太要來的。說廣播節目的需要——真煩,我不想管啦!
看小江的神情,和烏麗對上話了。小江用國台語,交雜著印尼語,和烏麗討論著九月十號的那碗麵。小江愉快地笑著,說了好多聲謝謝,把電話掛上。
『沒錯嚕,九月十一號小黃回收的黃色空瓷碗,碗內原先的麵,是烏麗處理掉了——她沒偷吃。因為從十號晚上八點半,到十一號的傍晚,接近一整天的時間麵沒有動,已臭酸掉的氣味很難聞,她認為食物壞了吳不可能吃,就把茶几上的麵給倒了,當廚餘處理。這,就是真相!』
『而她這樣做,』小江繼續補充,神采飛揚,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!吳耀明還曾經從套房出來,當面對她表示感謝呢!』
我們讀書會的四個人,聽完小江的講解,臉上都露出輕鬆的表情。哇勒,小江還真破案了!我在心裡頭打定主意,明天要找我的刑警好友小胖,告訴他應該對K公司的X先生採取行動。
小江把筆記本放進背包,望著沈醉在真相愉悅中的阿昆,說道:『喂阿昆,我的蘇門答臘續到哪去啦?』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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